（七）
“薛总裁要来香港了？”程凤台有些诧异，随后又笑道：“这么大的事儿，七少爷怎么现在才说呀！”
“蕊哥来香港的事儿你不也刚刚才告诉我吗！怎么着啊，就许你俩是知音啊？”杜七话一出口，便觉着有些不对。他这句话相当于是承认了自己和薛千山之间的关系就跟程凤台和商细蕊一样，虽然也谈不上有什么错，但就是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此刻收是收不回去了，杜七只好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
“也真亏你这性子能憋得住。”程凤台道，“不过，堂堂《北平时报》的总编，日本人有这么容易放过他么？”
听到这话，杜七也皱了皱眉头：“他给我的信上说得没那么明白。不过他既然能把这信儿送出来，说明日本人对他的监视也松动多了。”
“嗯，要是这趟能顺利就好了。”程凤台赞同地点了点头，“对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先去吃午饭吧，七少爷正好再跟商老板好好叙叙旧。”
这回一行人倒是没去“翠玉轩”，而是选了离报社比较近的一家淮扬菜馆。甫一坐下，杜七便直接接过了菜单子，说道：“这馆子我熟，我来点吧。这家的‘蟹粉狮子头’和‘拆烩鲢鱼头’最好，‘文思豆腐’的刀功算是凑合，但比起正宗扬州馆子里那些师傅能用豆腐丝穿过针孔的功夫，还是差点意思。”
“哟，看样子七少爷这是已经混成老饕了啊。”程凤台笑他，“之前倒也没见你在吃上这么讲究。”
“那是我要吃吗？薛千山十个姨太太，一人一张嘴，为了伺候好她们，我这可不都得记下么。老实跟你们说啊，这方圆十里地，就没有我不熟的馆子。”
程凤台拱手笑道：“厉害！佩服！”
“你还有心思取笑我？秦正秋那边你跟进得怎么样了？这都多少天了？别怪我没告诉你啊，码头那边的货可不等人。”
听到杜七这一连串的质问，程凤台脸上的笑容果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紧蹙的眉头和一声轻叹：“还是老样子。秦正秋避不见客。我在香港毕竟资历还浅，就算走关系也找不到门道，老实说，目前也真的是一筹莫展。”
“要是不行，就赶紧换别的线路，别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了。”
“话虽如此，秦正秋手里的线路是目前最稳妥的。要是谈成了，不但可以解决码头的那批货，后续物资的输送也有保障。其它的线路现在不是太危险，就是载量不够，不是长久之计。”
商细蕊听得出这两人是在谈重要的公事，原本也不想插嘴，但看到程凤台皱眉叹气，他还是不由问道：“秦正秋是谁啊？”
“要说这秦正秋啊，是这香港地界举足轻重的富商。本地最大的东南亚进出口生意都在他手里。”杜七解答道，“本来我和俞青联系到的那批抗战物资早该送到前线了，可惜广州沦陷后铁路被炸了。如今打算借秦正秋手里的航道，将物资从越南转运回内地。可惜人家连面都不愿意见一见。”
“为什么呀？”商细蕊大为疑惑，“这秦正秋也是中国人吧？如今的中国人，哪有不支持抗日的？”
“蕊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秦正秋呢，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爹还是当年洋务派送出国的留学生之一。老佛爷走的那一年，他家和朝廷闹掰了，他就和他爹一起下了南洋，可以说打小就在国外长大，后来又打拼了二十多年才有了如今的财富和地位。论血统呢，他确实是中国人，但在感情上，可未必是。再说了，要是日本人把他的那条商道也截了，他这半辈子的基业就得毁了，可不得掂量掂量么。毕竟这做生意的人啊，都是唯利是图，万事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杜七最后一句话故意朝着程凤台说的，还特地拔高了一下音量。程凤台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坐在他身旁的商细蕊却反驳道：“胡说。二爷就不是那样的人。”
杜七本想再跟他掰扯掰扯，但忽然想起了程凤台重伤昏迷时，蕊哥那疯疯癫癫的样子来，心说万一把他那护犊子的劲儿勾上来了，自己决计讨不到什么好，便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最近香港商会还有些活动，秦正秋到时候也许会出席，我再想想办法。”程凤台给每个人都斟上了茶水，“七少爷不如先想想剧本的事。今天这王春年，你觉得能安排什么样的角色？”
“老实说啊，今天看到王春年和蕊哥比武的时候，我就有灵感了，再加上他那个故事，倒还真有那么点侠客的意思。”
“莫非……七少爷打算写个武侠剧本？”
“算是吧，本来香港就有粤剧武侠电影，咱正好给他来个京戏。只是现在有个问题……”杜七打量了商细蕊一眼，“以王春年的故事为原型，他的角色倒是好安排，但蕊哥的角色，我还得琢磨琢磨。”
“没事儿，七少爷，你尽管写。王叔为人义薄云天，又是过去梨园行里成名的好角儿，我打心眼儿里敬重。就算是给他当个配角、龙套，我也乐意。”
“哟，蕊哥，你这什么时候转了性了？”杜七大感惊讶，“之前写《潜龙记》，我把那妃子写死了，你还跟我急眼来着。现在怎么都甘心给人当配角了？”
商细蕊笑笑：“名也好，利也好，在北平还没挣够么？等那些东西真到了头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如今的我呀，只想……”
他说到此处，忽然顿住，看了一眼程凤台，随后才继续道：“只要是戏好看，座儿爱听，演不演主角，我都无所谓。”
“那可不行！”杜七断然拒绝，“蕊哥你这么好的才华，当个配角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你且等着，商细蕊的名头，七爷我一定要帮你在香港打响咯！”
商细蕊端起了茶杯：“那我先以茶代酒，谢谢七少爷了。”
杜七豪气干云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程凤台却在一边暗自纳闷。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商细蕊这次来香港，似乎藏着什么心事，不再像过去那般没心没肺，畅所欲言。可任凭他想破了头，他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商细蕊对他也无法坦诚。
几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吃完了午饭。杜七直接回了报馆。程凤台站在车前，看了看商细蕊身上的衣服：“我看你只带了一点行李过来，应该装不了多少东西。生活上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置办的？我们下午直接去百货店都买齐了，正好也带你在香港逛逛。”
“那些戏服和点翠头面，我都留在水云楼了，就带了些随身的衣物过来。不过，确实还有些东西要置办。”
“是什么？”
“再过两天，就是我爹的死忌。平阳我是回不去了，我想买点香烛纸钱什么的，烧给他老人家。”
“哦。这倒是应该的。”程凤台点点头，“还要备些贡品，放在他老人家的牌位前。”
“那个……”商细蕊垂下了头，“牌位我没带过来。”
“啊？连你爹的牌位你都留在水云楼了？”
“嗯……”商细蕊心虚地应了一声，“我就这么抛下了水云楼，怕他老人家怪罪，万一他半夜来找我，我可遭不住。”
程凤台被他的回答逗乐了，但转念一想，水云楼于商细蕊而言，是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家，是自十六岁起便扛在肩上的责任。如今他来投奔自己，虽说一半是为了避祸，但跟自己当初的邀约也不无关系。如此背井离乡，他心里定然不会好受。
想到此处，程凤台本要浮上嘴边的笑意又化作了满满的心疼，不由柔声问道：“商老板，你……真的舍得水云楼么？”
“要说完全不惦记，那是假的。不过二爷你知道，我一向不爱管人，也管不好。小周子比我强，戏唱得好，也通晓人情世故。水云楼交给他，我也放心。”
程凤台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摩挲着商细蕊已经有些泛白的衣领，半晌后沉声说道：“香港的冬天没有北平那么冷，你从北平带来的那些衣服怕是还不大够。再说你这一年，身边也没个跟包的，连衣服旧了都没个人管着，我还是带你去置办些行头。”
商细蕊愣了一下，随即还是乖巧地应了一声：“哎，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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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鬓边双卫视黄金档上星！并拿下猫眼上半年剧集热度榜和爱情剧热度榜双榜首！小海棠真是太争气了！O(∩_∩)O
